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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,在得知高考成绩之后,我最想做的一件事情

高考后的第二个月,我们以忐忑不安的心情期待着成绩的公布。这个时候,能让时间过得快一点的办法,就是劳动。

1977年12月的两天紧张高考结束之后,我们又开始重复着和往常一样的知青生活和劳动。

要说有所不同的话,就是心里多了一分兴奋,一分忐忑,一分期待......

这段时间,生产队长经常挂在嘴边对我们说的一句话就是:“一个红心,两种准备。”

1978年1月的一天下午,我们正在柑橘园给柑橘苗施肥。

柑橘园在陡峭的山上,通往柑橘园山路的坡度都在四十度左右。在插队的那些日子里,知青最犯憷的活儿,就是给柑橘苗施肥。

虽然上山下乡插队已经两年多了,但每次挑着一百多斤的大粪,走在陡峭的山坡上,难免还有些胆颤心惊。

因为前面的粪桶很容易碰到地面,只要碰到地面,担子就会翘起来,重心就会往后移动,后面的粪桶就会将人的身体往后拉,这个时候,人的身子一旦站立不稳,肩上的担子就会滚翻下去,滚落中的粪桶就会朝身后劈头盖脸浇下去......

这种情况在刚到农村插队那会儿经常发生,每当遇到这种情况,始作俑者就会大喊一声,提醒身后的人闪开,然后甩掉肩上的担子,迅速闪到一边。但是,由此所产生的多米诺骨牌效应,无可挽回地会将身后一连串的人推入不可收拾的尴尬境地。

记得两年前的一天,女知青范丽挑着两桶大粪走在崎岖的山路上,不小心踩到一个石子,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瞬间倒下了,粪桶扣在身上。

等她坐起身子的时候,看到身后被滚落的粪桶浇得满身的农民兄弟,正蹲在地上默默地捡着身上和地上的粪便,然后放到自己挑的粪桶里。

范丽看到这个场面顿时惊呆了!心里震撼了!接着,她学着农民兄弟的样子,默默地蹲下身子,用手一点一点地捧起撒落在地上和身上的粪便。

庄稼是农民的命根子,而庄稼的生长离不开肥料。在贫困山区,农民没钱买化肥,公社供应的化肥又有限量,最基本的肥料就是人畜的粪便。

两年多来,农民兄弟爱惜农作物珍惜肥料的举动,无时无刻不感染着每一位知青,教育着每一位知青......

就在这个时候,柑橘园的有线广播喇叭里,传来了公社广播站那位女播音员甜美而熟悉的声音,第一批高考成绩名单公布了!我对往事的思绪瞬间被打断了!紧绷了快一个月的神经终于放松了!当时的心情真的难以形容,就算两桶粪便浇在身上也心甘情愿,无怨无悔!

我和萧锋含着热泪紧紧拥抱在一起。

此时此刻,我俩几乎在同一时刻想起了一件事情,两人立刻冲向山下,向着一户农家飞奔而去.....

那年,在得知高考成绩之后,我最想做的一件事情

那是一家六口的农户。一对快七十岁的老人,老人的儿子和媳妇,还有两位不满二十岁的孙女,一家人对知青一直非常热情。知青们平时路过的时候,常到他们家喝口水、歇歇脚。

姐妹俩从公社中学后毕业回乡,姐姐玉莲到县培训班培训后成为了生产队的赤脚医生,妹妹玉环是生产队小学的民办教师。按照城里人的话来形容,是一对全身充溢着纯情和青春的风采的女孩儿。

姐妹俩身边经常围绕着许多年轻农民追求者,但她俩眼光有点儿高,似乎对村里人的小伙子不感兴趣。

尤其是姐姐玉莲,留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她那双湖水般清澈的眸子,以及长长的、一闪一闪的睫毛,经常目不转睛、含情脉脉地盯着萧锋......

插队一年左右的一天夜里,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饿得睡不着,听见萧锋的床上也是翻来覆去的声音。不一会儿,萧锋翻身坐了起来,摸着黑下床了。那天晚上有点儿月光,只见萧锋拧着牙缸拿起热水瓶使劲摇了摇,没想到热水瓶的最后一口水早被我喝空了。

萧锋叹了口气放下热水瓶,在原地急得直转。一会儿,他放下牙缸,开始穿衣服、裤子、鞋子,然后从枕头下拿出手电筒,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出去了。

我心里顿时感到纳闷:这小子三更半夜要去哪儿?

我立即穿好衣服跟在后面......

萧锋打着手电急冲冲地往一个方向走去。走了近半个小时的山路,在玉莲家院子门口站住了。

只见萧锋在人家的房前屋后转了一会儿,然后直奔鸡窝而去,立刻蹲在鸡窝前并以熟练的动作迅速打开鸡窝门,接着就见他两支贪婪的大手直向鸡窝里伸去。

我站在微弱的月光下,瞪着眼睛,张着大嘴,被眼前这意想不到的一幕给惊呆了!我的天啦!他这是在......

只见萧锋在鸡窝里捣鼓了一会儿,两只手捧着东西,站起身就走,刚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,用脚把鸡窝门关好。然后快步离开院子,刚走出院子就看见站在路边的我。

那个时候,我还没有完全从眼前的这一幕中走出来,两眼直楞楞地看着萧锋说不出话。没想到他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,快步走到我的身边,伸手递给我两个温乎乎的东西,原来是鸡蛋!

这会儿我才明白他刚才是去掏鸡窝里的鸡蛋:“你去摸鸡蛋?我还以为你去捉人家的鸡。”

“我还不至于那么贪得无厌,总得给人家留点儿后路吧,再说了,偷了鸡上哪儿宰?不被发现才怪。”

“嗬!你想得挺周全的。”

“饿得实在扛不住了!一共摸了四个,正好咱俩一人两个,快吃吧!其中两个软壳的,是从母鸡屁股里硬抠出来的,等不及了!”萧锋边走边剥开蛋壳就往嘴里倒。

“从鸡屁股里抠蛋?亏你想得出来!”

“嘻嘻!不好意思!这次运气还不错,之前最多摸到两个。”萧锋尴尬地看着我。

“什么?你已经几次啦?”我顿时傻眼了!

后来,每当夜里肚子饿得慌的时候,我俩就去玉莲家偷鸡蛋。

直到有一天收工的时候路过玉莲家,只见玉莲站在院子门口招手示意我俩过去。我俩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向院子走去,心想:完了!偷鸡蛋的事儿肯定被发现了!要是玉莲一家告到生产队长那儿,我们就完了!

我俩的家庭出身,再加上“偷贫下中农家的鸡蛋”的罪名,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!

没想到,刚走到玉莲家屋子门口的时候,一股农家土鸡肉浓浓的飘香扑鼻而来。

吃饭的时候,玉莲一家人什么话也没说,只是一个劲儿地往我和萧锋的碗里夹鸡肉,我俩一边大块吃着肉,一边流着感激泪水,一边扒着碗里的白米饭。

临走的时候,全家人还是一句话也没说。

只见姐妹俩拿着一篮子的鸡蛋走到我们面前:“我们体会不到你俩心里的痛苦,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们快乐,但可以感觉到你们心里始终压着一个秤砣。就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,馋嘴的时候想来就来吧!这篮子鸡蛋带上,夜里饿的时候.....”,说到这儿,姐妹俩哽咽着说不出话,眼眶里闪亮着泪光。

不是亲人,胜似亲人。从那以后,两个从小因为那场运动失去家庭关怀的孩子,在这贫瘠的山区,终于再次感受到似曾有过的亲情和家的温暖。

那年,在得知高考成绩之后,我最想做的一件事情

在得知高考成绩之后,我俩最想做的一件事情,就是立刻跟我们的恩人在一起,跟亲人在一起,马上与他们分享自己的喜悦,感激他们一直以来的关怀!

在去往玉莲家的路上,我们做出决定,直到拿到录取通知书回城之前,不离开这个家。

那天,我们把所有的课本和复习材料都留给了姐妹俩,极力鼓励她们报名参加1978年的高考。白天,我们跟着玉莲爸爸妈妈一块下地劳动,晚上辅导姐妹俩复习功课。一直到我们离开生产队的那一天。

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刻。

那天,整个天空都是蓝色的。

我们把所有能够不带的东西都留在玉莲家了。

望着熟悉而荒凉的山谷,看着眼前斑驳而破旧的农舍。这里的一草一木、一砖一瓦是那么地多情,令人难忘。

这里是我们走向社会的第一个驿站,历史和缘分把我们的青春和一户农家拴在了一起。在蹉跎的岁月里,艰辛的欢乐间,磨难的真诚中,有叙不完的故事,也有扯不断的情谊......

几经狂风暴雨的洗涤,几经大浪淘沙的沉淀,当年走出校门时一副年少而稚气的娃娃脸,如今换来的已经是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。

回想往事,想哭,然而更想笑,但从来没后悔,更不会遗憾,相信历史将为中国知青留下难忘的一页。

那年,在得知高考成绩之后,我最想做的一件事情

一身轻装,我俩飞速沿着熟悉的下山小路直奔而下,顿时感觉到全身心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
就在即将离开生产队的小路口时,没想到,远处站着玉莲、玉环姐妹俩。

看着迎面跑来的两个红扑扑的脸蛋,萧锋不解地问:“你们怎么了?是舍不得我们?还是准备和我们一起走呀?”

“都有!舍不得你们,也准备和你们一起走!”平时话不多的玉环笑着说到。

我俩不由地对视了一眼。

“瞧把你们美的!上午刚接到通知,我要去县里参加赤脚医生模范表彰大会,爸爸妈妈让玉环陪着我一起送你们。我们穿小路赶过来,担心遇不上你们。”玉莲姐妹俩满脸通红、上气不接下气,你一句,我一句的。

“哦!太棒了!”我和萧锋高兴地跳起来,抱起她俩原地转了两圈,乘机在她俩的脸蛋上狠狠地亲了好几口,接着,四个人牵着手一路飞奔而下……